
溫紹義在古建上彩繪金琢墨蘇畫。
在東五環外的懋隆文化產業創意園,扎堆兒的是新興時髦的文創企業,可有一個工作室顯得另類——一邁進大門,古色古香的古建筑風撲面而來,飛檐斗拱下,一位老人正指導工人們彩繪,龍、花卉、山水的圖案躍然而出。
“手中的筆就是閑不下來,還沒干夠!”60歲的溫紹義和古建打了39年的交道,是古建彩繪專家,今年剛退休的他又擔任了北京房地集團古建工作室的秘書長,雖然過了登梯子爬上爬下的年齡,但他還活躍在古建彩繪研發和教學的一線。他一輩子練就的妙筆真功夫為古建“描眉畫眼”,讓古建重煥生機。
沒有教材學藝全靠臨摹
一支畫筆,臨摹一張繪圖譜子,大針扎譜后撲粉放印,一支瀝粉尖順著印記在古建上勾勒圖案……古建彩繪的一招一式,背后都有講究。
在工作室,溫紹義屏息凝神,不一會兒工夫,一條龍的輪廓躍然紙上。“龍的花紋不是很密,這是清代中期的畫法,北京的古建多是官式彩畫,龍的元素最多。”摘下花鏡,溫紹義話里透著興奮,“大量圖案必須記在心里,這才能‘成竹在胸’,畫出來的圖才考究。”
1978年,剛20歲出頭的溫紹義進了古建彩繪這一行。雖然從沒接觸過古建作畫,可他之前自學繪畫,已經畫得有模有樣了。“那時候沒有教材,畫畫只能靠臨摹。”溫紹義說,當時他經常借書臨摹,從白天畫到后半夜,把書完全“拷貝”成一本本厚厚的臨摹作品。踏入了古建彩繪領域,他還是靠著臨摹的“笨方法”。每到周末,溫紹義都會背上畫板,去各大公園找古建上的彩繪臨摹,頤和園的長廊、景山公園、北海公園都是他常去的地兒。
現場臨摹費時費力,溫紹義咬了咬牙,攢了三個多月的工資,花了200多元買了一臺“海鷗”照相機,拍照后再回家臨摹。拜師后,師傅的作品他也都一一臨摹學習,靠著“爛筆頭”,他積累了大量的彩繪素材。打那兒開始,溫紹義就有了一個“職業病”:無論走到哪兒,第一件事就是盯著古建上的圖案拍照。
練就雙手“瀝粉”硬本領
一般繪畫筆頭沖下,是在平面上作畫,可古建彩繪的難度更大,需要在各個角度的古建上動筆,這對繪畫的精度要求極高。
“很多時候仰著脖子畫古建的梁柱,一畫就是一天,脖子和手腕都回不過彎兒了。”溫紹義說,給釣魚臺國賓館等很多地方繪畫,都得登高站在高車架子上畫,每筆都得全身心投入,不容有差。
古建彩繪中,“瀝粉”技藝最具代表性,這正是溫紹義的拿手好戲。瀝粉是在一個圓錐形的器具尖端裝一根細管子,用管子里漏出的膏狀物畫出線條,有點像擠蛋糕上的圖案。聽上去并不復雜,要畫得精細可就太難了。
很多古建的結構很復雜,有時候單靠右手無法操作,溫紹義練就了左手瀝粉的一技之長,能完成其他師傅做不了的工作。
“在墻面上一畫好幾個小時,手臂沒有支撐點,一般人的手腕都受不了。”溫紹義說,古建彩繪中,畫圓最難,最大圓的半徑接近一米,要求一筆畫上十分鐘不能斷,而且線條要均勻,這對臂力要求很高。練習時,溫紹義就在手腕上綁一塊木方,手上再握著一塊磚頭,久而久之,水平舉、高舉等各種畫姿再久,他的畫筆也能握得住、握得穩。
近40年的古建彩繪生涯,溫紹義前后參與過中南海紫光閣、中南海懷仁堂、北京圖書館、日壇公園、人民大會堂、釣魚臺國賓館、白云觀、濤貝勒府等古建工程的彩畫創作與施工。讓他印象最深的,還是二十年前為人民大會堂和釣魚臺國賓館作畫的經歷。“這是給全世界展示咱們中國藝術文化的機會,一定要做到完美!”時任彩畫班組組長的溫紹義不僅完成了極高標準的工作,還加入了自己的巧思。
“人民大會堂修繕工程的彩畫是仿古建新式彩畫,要求設計中式花樣,我立馬想到了牡丹花元素。”溫紹義說,接到施工要求時,他平日積攢的所有素材圖案,和過電影似的從腦海中閃回,最后他設計了“富貴滿堂”圖式,小牡丹花圍繞著大牡丹花來表現“全國人民團結在黨中央周圍”的寓意,獲得了各方好評。“古建彩繪,不僅得符合當時的歷史文化背景,也得展現出建筑的精氣神兒!”溫紹義說。
嚴苛標準破古建行規
古建行業講究輩分,一直都有著“不能不給老師傅留面子”這么一條不成文的行規,可溫紹義偏偏就愛較勁,甚至不惜“得罪人”。
在釣魚臺國賓館修繕工程中,溫紹義負責彩繪項目。一天中午,一個比溫紹義年長的師傅畫了一頭獅子,溫紹義看到后,把這位老師傅叫到一旁,直言“獅子畫得差了點”,要求抹掉重畫。古建行業最忌諱讓人“改活兒”,這位老師傅一聲不吭把畫涂了,溫紹義這次算是壞了“行規”。
還有一次白云觀修繕項目中,一位老師傅沒多考慮就畫了一只貓,可出于宗教風俗原因這并不妥當,溫紹義同樣要求把圖案抹掉并替換,老師傅只好不情愿地照做。“古建彩繪是門精細活兒,要做就做到極致,為了質量我必須這么做。”溫紹義語調鏗鏘。
“我這輩子都離不開古建彩繪了。”溫紹義說,如今自己有更為重要的工作——古建彩繪技法傳承。“干了一輩子古建彩繪了,現在是總結的時候了,把這些年的經驗心口相傳教給年輕人。”他現在帶了兩個徒弟,同時也給房地集團的年輕師傅們上課培訓,“希望更多年輕人接過畫筆,繼續把古建彩繪技藝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