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是世界剪紙藝術的原鄉,隨著現代生活方式的轉變,傳統剪紙在當代文化語境中的價值和魅力也在不斷更新和轉變。如何讓剪紙這種傳統的藝術語言和當下文化敘事建立關聯,是藝術家喬曉光一直在思考和實踐的命題。從上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他就以剪紙的創新探索和油畫“玉米地”系列引起畫壇關注,被評論界稱為“預示著剪紙發展新階段的藝術家”,在此后的30多年間,他堅守民間文化的信念,始終保有對民間美術研究和創作的熱情。尤其是新世紀以來,在中國剪紙申遺與多民族剪紙田野調查、高校非遺相關新學科建設,以及國際間文化遺產主題的剪紙創新實踐方面,喬曉光都取得了重要的文化藝術成果。
日前,“日常之詩·喬曉光”剪紙個展在北京798藝術區舉辦,展出其近十年來創作的代表性剪紙作品近200幅。展覽打破了傳統布展習慣,“剪紙墻”的呈現理念不僅使展示空間擴大了,也使“作品群”之間有了豐富的關聯信息。尺幅不等的剪紙作品在墻面上以多層、重復、混放的布置方式,營造出一個“剪紙屋”的展示意境,更大可能地呈現了剪紙的能量傳達。
游走于這門古老藝術中,觀者可以從喬曉光作品里明顯感受到傳統剪紙藝術語言被賦予了新的時代內涵。在談及自己的創作感受時,喬曉光說:“我的題材既包含日常生活的感受與發現,也表現有歷史維度的鄉村勞動者傳唱的生活史詩,是對‘無所不剪’的創作理念的不斷嘗試。”此次他在形式上做了很大突破,如打破二維的剪紙語言限制,采用金屬材質并融入了光與影的表現手法,以營造新穎的剪紙場域,拓展剪紙的邊界,使得傳統的藝術語言中融入時代的氣息。
此次展覽分為三個板塊,體現了喬曉光在剪紙敘事與觀念形式表達方面的自覺探索意識。第一板塊“人民的歌·《苗族古歌》與《卡萊瓦拉》”,這部分主要展示的是圍繞口傳史詩文本的剪紙藝術創作,表現中國與芬蘭兩國以普通勞動者為主體的口傳史詩主題內容,在創作形式上都選擇了橫長的篇幅表現。三段式結構表現了史詩的時間感和文化氣質,剪紙的畫面上人與物、人與事交替并行,如復調音樂一般展開,展示出一幅古老神奇而又單純樸素的圖形詩篇。喬曉光介紹,這部分剪紙作品在形式語言表現上,借鑒了北方漢畫像石和民間剪紙語言符號程式化等手段,以及苗族剪紙三段式形式結構和摩梭人宗教美術的敘事手法。喬曉光提出“遺產+遺產”的觀念,彰顯出“比溝通更重要的是融合”的創作主張,用中國的剪紙藝術語言講述世界的故事。其中《卡萊瓦拉》系列作品曾于2008年在芬蘭庫赫莫藝術中心展出。
第二板塊為“日常之書·2012—2018的故事”。這部分展出的是以即興創作方式表現生活片斷與靈感的小型作品。把日常感受和生活點滴轉化成剪紙語言,它不僅是藝術家記錄生活片段的“剪紙日記”,也是藝術家剪紙創作的一種方法。這些作品像一頁頁打開的故事書,99幅有感而剪的作品充滿了濃郁的生活氣息與作者獨特的想象力。喬曉光認為,剪紙是人們身心與手溝通慰藉的重要方式,正在顯示出其最靠近日常生活和普通人的文化魅力,但剪紙這種藝術語言在當代藝術中的位置是邊緣的。他希望通過“無所不剪”的實踐拓寬剪紙藝術的表現題材,讓觀眾走近剪紙所構建的生活之詩,也讓剪紙走入人們的生活。
第三個板塊“生活的譜系”主要呈現了喬曉光近幾年對剪紙語言和形式的新探索,作品題材為系列人物,表現了創作者對所處時代的人與事物的思考。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個板塊中,喬曉光將剪紙作品轉化成非紙質的金屬材質,墻面上的作品投射出光與影的映照,改變了觀眾對剪紙的觀看方式,同時,空間中懸掛的剪紙作品重在觀眾與轉化過的剪紙語言親密接觸,從而一改人們對剪紙作品的傳統感知。那些剪紙裝置營造了一個新穎的場域,試圖以新的方式傳達鮮活的社會生活圖像。其中,《落花流水》系列裝置將中國傳統紋樣落花流水紋與現代剪紙形象結合,突破了剪紙圖案化的形式語言,既體現出中國古典詩歌“樣式化生活”表現的敘事觀,也反映了藝術家運用現代方式的即興創作能力。
一方面,傳統剪紙的日常性,構成了不同地域剪紙的多樣性;另一方面,互聯網時代的生活變遷,又帶來了傳統剪紙集體程式和社區公共性傳承的失衡,不斷融入的現代藝術元素與方法,也使得剪紙趨向同質化。喬曉光認為,傳統剪紙不僅是一種平面化的紋飾敘事,也是地域性族群文化本能與文化積淀的體現,“我們應該從更多重的視野去理解剪紙。因為剪紙是一個具有文化多樣性的物種,它蘊含著活態的民間場域和歷史語境,包含著更本原的文化根性。對剪紙背后所蘊含文化的理解,是認知剪紙價值的關鍵。”
回溯30年前,喬曉光跟隨黃河流域民間藝術考察隊進行了一場歷時9個月的田野考察,彼時即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顆民間藝術的種子。他曾說,民間是另一番天地,那里“沒有文明障眼的高墻”,民間藝術總是把人引回到人與自然的生存基點去感知敘事,而“日常之詩”即是以剪紙的簡約方式,回到生活,回到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