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倪海峰的攝影作品《無人之城》由3張不大的作品組成——港口、飛機場、城市與火車站月臺,看似普通的“街拍”,整個畫面中卻空無一人。那是自然——這是他全部使用微小的模型來拍攝的。
《無人之城》是于1月14日至3月4日由今日美術館主辦的“根莖”——中國當代藝術自主性研究展上表征當代藝術開放、非中心、無規則、多元化與無限生長的“根莖”狀態的“微小”一例。展覽匯集了隋建國、胡介鳴、倪海峰、徐震-沒頂公司、姜杰、蔣志、高偉剛、王魯炎8位當代藝術家的近50件雕塑、裝置、錄像、攝影、繪畫作品,希冀從中探討全球化背景下中國當代藝術的獨特路徑與樣態。
移居荷蘭的倪海峰更關注日常、語言系統,逐漸把早期的“書寫”轉化為一種隱蔽的敘事,融入對身份、身體、物質和圖像的分析之中;他通過照片、裝置、錄像等媒介找到了自己的語言邏輯——從書寫到代碼再到交換,將日常編碼經由自己賦予的觀念而發展成有意義的藝術形式。
在策展人之一的黃篤看來,倪海峰是當代藝術多樣性藝術樣態的一個取樣范本:“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當代藝術始終保持開放的活力,在汲取西方營養的同時,不斷融合形成開放性與多樣性的新的藝術形態。根植于具有中國特色的語境,中國當代藝術在近十年來表現出自主性精神和主體性意識。無論是從形式到內容,還是從觀念到語言,多樣的藝術實踐都有力地詮釋和證明了中國當代藝術的‘自主性’——對文化身份的認同、對藝術表現的自信、對藝術個性的伸張。”他認為,在中國語境中,多重性代表著藝術的多元化與可能性。中國當代藝術兼受外來文化和自身文化譜系底蘊的影響,同時又根植于社會主義改革開放的大環境。
隋建國一直在拓展雕塑的內涵與外延——將偶然性與不確定性、人工性與新技術相結合,逐漸轉向探討人的存在及其關系,并將之納入一種新的時間與空間的維度;蔣志長期、深入關注眾多當代社會與文化的議題,思考攝影中的圖像構成,通過對圖像的并置、物的挪用,在相互滲透和混合中營造出一個新的視覺景觀;王魯炎的那些紙本雕塑不斷觸及社會、生活、文化、經驗與人的矛盾與困惑;而徐震,他的裝置《雙重游戲》因體量巨大,不僅給今日美術館的策展團隊帶來如黃篤所言的“極大麻煩”,更揭示博弈與人類發展的相伴相生這一主題。
相形之下,姜杰的《長征》是一件取材紅色歷史、立于女性視角、富有溫情的作品:姜杰創作了多件嬰兒雕塑,將它們帶到長征路上,在不同地區進行“領養”活動,領養“嬰兒”的家庭在每年的“領養日”都要拍一張與“嬰兒”在一起的全家福,“每年一張照片會反映出領養者的變化,雕塑的‘成長’是靠領養者的模樣反映出來的”,姜杰說;而這件作品從2002年開始進行至今綿延不絕,她甚至還在展覽中設置了2018年與2019年的相框——盡管那里還是空的。
黃篤認為,這就是根莖的“藝術展現”。“根莖”一詞源自法國哲學家德勒茲的理念,比喻一種復雜的文化隱喻和游牧主義的思維,它恰好描述了中國當代藝術的特征——在融合中不斷生長,在生長中產生差異。“在外在文化激蕩與內部文化變革和發展的雙重力量促生下,中國當代藝術擁有了不可替代的多重性,但這種多重性之間并不是樹狀聯系,而是一種共生關系。正因為如此,中國當代藝術的整體性與國際當代藝術之間也形成了共生關系,同時也交織著比較復雜的文化關系:一方面是藝術史邏輯的連續性與全球化帶動的文化流動性的影響;一方面是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國家的文化崛起正使世界文化版圖產生松動、變化。在如此繁復的文化情景下,中國當代藝術如細胞一樣復制、裂變和生成,從而延展出了差異性的藝術形態,并建構了中國特色的藝術本體。”他說。
“根莖”的狀態中,不同形式、媒介、觀念與流派之間的關系不再是簡單的此消彼長,而是呈現出健康的非線性關聯和發展:藝術實踐之間彼此聯結,卻各自保持獨立的思考與創造。在本展策展團隊看來,這也預示著中國當代藝術的發展脈絡正在經歷一個“重新編碼”的過程:中國特色的經濟、社會、文化與藝術正在碰撞與整合,產生出區別于西方當代藝術的特征,彰顯了自主性的中國當代藝術語匯。
展覽中,高偉剛以不銹鋼和黃金創作的一系列裝置非常迷人,“我喜歡比較冰冷的材料,譬如鏡子、不銹鋼、黃金”,他說。他的《上層建筑》是一排金色樓梯,以一種令人迷惑的方式扁平懸掛,沒有人的形象,“只有功能性——去和回,上升和下降”。高偉剛的作品往往從日常生活出發,讓作品變得單純和富有觀念意義,讓觀者易于進入其形態、物質及美學的感受。
胡介鳴的視頻影像裝置則恢弘大氣地霸占了今日美術館一號館14米高的最大展廳,時長3分鐘的《共時》采用大合照的方式呈現跨時空地域的群像,這些大合照中的人物身份是雜交的,形成特殊的時空關系將多個不同合照場景進行轉場切換敘事。胡介鳴采用數字技術把不同地域、年代和身份的人物聚合在一起,用影像合成技術激活他們臉部的表情動態,讓殘損圖片中的人物敘事,傳遞遠處的信息。
這些藝術家的思考和實踐展現了其觀念、形式、語言與藝術本體、文化語境及社會現實的關系,既有宏觀與微觀的解析,又有觀念與語言的探索,更是社會性與藝術本體的表現;每個人的樹狀成長軌跡與其他人又共建起一個更加復雜而多元的共生圖景,既反映了中國當代藝術從線性的發展到非線性的裂變,又再現了藝術家們在這樣一個新的時代中的理性判斷和感性想象,這一如策展團隊所描述的:中國當代藝術的多元化與流動性正在激發出新興文化創意的“根莖”,反映出源源不斷的文化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