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棋書畫乃中國古代文人四藝,與茶結(jié)合之后,愈加清麗風(fēng)雅。蘇舜欽《蘇學(xué)士集》卷十《答韓持國書》中曾經(jīng)描繪了一幅宋代文人生活的畫面:“靜院明窗之下,羅列圖史。琴樽以自愉。踰月不跡公門,有興則泛小舟出盤閶,吟嘯覽古于江山之間。渚茶野釀,足以銷憂。”
在“君臣以文墨相高,將相以收藏自詡”的宋代,不僅觀念上重視文化,實際的文化生活也頗為豐富多彩。茶本身兼具物質(zhì)與文化特性,故而作為物質(zhì)消費(fèi)形式的茶飲,在“琴棋書畫詩酒花”的諸種文化生活中,成為一種同樣具有文化性的陪襯。這些方面的文化生活在宋代茶詩詞中都有所反映,同時,茶也都為它們平添了幾分雅韻。
一、茶與琴
宋人飲茶聽琴,甚為清雅。
如梅堯臣《依韻和邵不疑以雨止烹茶觀畫聽琴之會》:“彈琴閱古畫,煮茗仍有期。”又如洪適《過妙緣寺聽?wèi)焉先饲佟罚骸爸筌鴮η逶挘僦靡簟!?/span>
南宋愛國詩人陸游亦有不少頗有幽情雅趣的飲茶聽琴之詩句。如《歲晚懷古人》:“客抱琴來聊瀹茗,吏封印去又哦詩。”如《雨晴》:“茶映盞毫新乳上,琴橫薦石細(xì)泉鳴。”如《書況》:“琴譜從僧借,茶經(jīng)與客論。”如《初夏閑居(六)》:“小樓有月聽吹笛,深院無風(fēng)看硙茶。”
二、茶與棋
在茶館中茶與棋之間的關(guān)系與賭博有關(guān),自北宋時起,不少茶館中就開設(shè)有雙陸賭局或棋局。茶詩詞中的茶與棋,就不是這般俗了。它一般都是文人士大夫們雅集相聚時,烹茶品茗、弈棋娛樂、吟詠唱和的雅事之一。
吳則禮《晚過元老》如是說:“煮茗月才上,觀棋興未央。”這是品茗觀棋。
黃庭堅《雨中花·送彭文思使君》如是說:“誰共茗邀棋敵?”這是品茶弈棋。
李光就因聚會烹茗弈棋寫有《二月九日北園小集,烹茗弈棋,抵暮,坐客及予皆沾醉,無志一時之勝者,今晨枕上偶成鄙句,寫呈逢時使君并坐客》詩,《十月二十二日縱步至教諭謝君所居,愛其幽勝,而庭植道源諸友見尋,烹茗弈棋小酌而歸,因成二絕句》詩等。
而茶與棋之間發(fā)生的趣事,是茶成了弈棋的彩頭,卻不是茶肆中弈棋博錢。楊億曾與人下棋落敗,輸給對方紙筆硯三物,臨了筆卻送不出,只好作詩先送其他二物《因與西廳參政侍郎奕棋,予輸紙筆硯三物,以詩見征,屬宣毫適盡,但送蜀牋端硯,繼以此章》,但又不好就此將筆賴賬賴掉,于是以上好的建茶相代,《又以建茶代宣筆別書一絕》:“青管演綸都已竭,文楸爭道恨非高。輒將花苑先春茗,聊代山中墮月毫。”
三、茶與書
品茗揮毫、飲茶試墨書法是宋代文人的雅興。陸游《閑中》:“活眼硯凹宜墨色,長毫甌小聚香茗。”這就是品茗試墨寫書法了。宋代文人們也留下了眾多與茶有關(guān)的書法作品。
宋代書法在中國書法史上成績卓著,蔡襄身為北宋四大家之一,同時也是北宋最著名、最重要的茶人,正是他的茶事活動以及與之相伴的茶書法,開啟了宋代茶文化興盛繁榮之門。蔡襄一生寫有很多件茶書法作品,這些作品都與他的茶事、茶文化活動密切關(guān)聯(lián)。
《北苑十詠》是蔡襄茶詩書法的得力作品,為明人宋鈺刻入其《古香齋寶藏蔡帖》卷二。《北苑十詠》記錄了他監(jiān)理貢茶之事的全部過程,內(nèi)容涉及宋代貢茶的生產(chǎn)過程、點試以及修貢制度,是研究了解宋代北苑貢茶的重要參考資料。其中關(guān)于“試茶”的步驟,都是其他資料中所不曾提及的。
蘇軾評價蔡襄的書法曰:“歐陽文忠公論蔡襄書獨(dú)步當(dāng)世,此為至言。君謨行書第一,小楷第二,草書第三。就其所長而求其所短,大字為少疎也。天資既高,又輔以篤學(xué),其獨(dú)步當(dāng)世,宜哉。”認(rèn)為蔡襄行書第一,行書《北苑十詠》庶可當(dāng)其譽(yù)。
而作為絕代文豪的蘇軾,于思想、于政事、于文章、于藝術(shù),一生均成績卓然,寫有多篇與茶有關(guān)的詩文,其中尚有多件與茶有關(guān)的書法作品墨寶傳世。
《道源帖》又稱《啜茶帖》,是蘇軾于北宋神宗元豐三年(1080)寫給劉采劉道源的一則手札,《墨緣匯觀》《三希堂法帖》皆有著錄,現(xiàn)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文分四行:“道源無事,只今可能枉顧?quán)ú璺瘢坑猩偈马氈撩姘住C蠄员匾押冒惨病]Y上。恕草草。”書法用墨豐潤而筆力徹達(dá),筆畫轉(zhuǎn)折舒展如意,直如蘇軾自己所說:“意之所到,則筆力曲折無不盡意。”
四、茶與畫
飲茶觀畫,亦是為宋代文人們所稱道的清雅情趣。
如梅堯臣《依韻和邵不疑以雨止烹茶觀畫聽琴之會》:“彈琴閱古畫,煮茗仍有期。”琴、茶、畫三者兼而有之。
又如蘇軾《龜山辨才師》:“嘗茶看畫亦不惡,問法求師了無礙。”張耒:“看畫烹茶每醉飽,還家閉門空寂歷。”諸如此類,都是飲茶觀畫。
而對于附庸風(fēng)雅者的附會,文人們則是很不屑的。《事文類聚》記載,某達(dá)官邀請程顥等到他家品茗觀畫,程顥很是鄙薄其人,聲稱“吾平生不啜茶,亦不識畫”,拒絕了他的邀請。
琴棋書茶并為文人雅事,有能其一二者已為不易,皆而能者殊為難得,故向子諲在其《浣溪沙》題注中謂此詞因“趙總憐以扇頭來乞詞,戲有此贈”而作,特別強(qiáng)調(diào)“趙能著棋、寫字、分茶、彈琴”。全詞如下:
艷趙傾燕花里仙。烏絲闌寫永和年。有時閑弄醒心弦。
茗碗分云微醉后,紋楸斜倚髻鬟偏。風(fēng)流模樣總堪憐。
上闋的后二句分寫寫字、彈琴,下闋的首二句分寫分茶、著棋,風(fēng)流雅韻盡在其中。
五、茶與酒
宋人一般在酒后飲茶。
如李清照《鷓鴣天》:“酒闌更喜團(tuán)茶苦。”
其一是茶能解酒,“遣興成詩,烹茶解酒”,其二是酒后飲茶可以增加聚會的時間,將歡樂的時光留住并延長。
如黃庭堅《定風(fēng)波·客有兩新鬟善歌者,請作送湯曲,因戲前二物》:
歌舞闌珊退晚妝。主人情重更留湯。冠帽斜欹辭醉去,邀定,玉人纖手自磨香。
又得尊前聊笑語。如許。短歌宜舞小紅裳。寶馬促歸朱戶閉,人睡,夜來應(yīng)恨月侵床。
而有時人們將既飲酒又喝茶看作一種悠閑自得生活的象征:“懶散家風(fēng),清虛活計,與君說破。淡酒三杯,濃茶一碗,靜處乾坤大。”
唐人已經(jīng)明確認(rèn)識到酒與茶的區(qū)別:“驅(qū)愁知酒力,破睡見茶功。”宋人也同樣看到了酒與茶的這些區(qū)別。但在一般人的生活中,人們對酒的喜好程度總是超過了茶,故當(dāng)時有常言道:“薄薄酒,勝茶湯,丑丑婦,勝空房。”詩人在酒詩中也常會寫出類似的詩句。然而“愛酒不嫌茶”,在喜好茶飲者的詩詞中,人們還是能看到對茶與酒功用的客觀認(rèn)識。北宋末年謝幼槃收到別人送的茶后,回贈以酒,特寫《次韻季智伯寄茶報酒三解》三首詩以說明,其二曰:“二生相逢妾換馬,我今真成酒易茶。腐腸銷膏亦可戒,與子服霧餐朝霞。”
宋人常在不同的情境下分別飲酒飲茶。如陸游《吳歌》:“困睫憑茶醒,衰顏賴酒酡。”陸游《戲書日用事》:“寒添沽酒興,困喜硙茶聲。”
六、茶與花
雖然唐人有花下飲茶“煞風(fēng)景”之說,但宋人已不再這么認(rèn)為。宋代人們以花下飲茶為更雅之事。
如鄒浩《梅下飲茶》:“不置一杯酒,惟煎兩碗茶。須知高意別,用此對梅花。”又如邵雍《和王平甫教授賞花處惠茶韻》:“太學(xué)先生善識花,得花精處卻因茶。萬香紅里烹余后,分送天津第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