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癡,看似瘋癲呆傻,實為一種“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般莊周夢蝶、物我合一的化境,一騎絕塵,常人何及?
老子癡于道,伯牙癡于琴,司馬遷癡于史,王羲之癡于書,劉伶癡于酒,陶潛癡于菊,陸羽癡于茶,公孫癡于劍,玄奘癡于佛,李賀癡于詩,米芾癡于石,酈道元癡于水,徐霞客癡于游,齊白石癡于蝦,徐悲鴻癡于馬……
俗語有云“慧女不如癡男”,如果剔除性別眼光,也是對真正癡人最好的注解。任何人“慧”不如“癡”,慧易成事,但難成大事;癡似呆拙,但孜孜不倦,一點一滴,最后終能成就不凡的業績。
劉邦攻下咸陽之前,手下的將官們就對咸陽城內的金銀財寶垂涎不已,終于入城,將官們便紛紛趁亂掠取金銀,以供日后享用。就在眾人急慌慌搜尋財富的時候,有一個人也在抓緊時間尋找,可他尋找的不是金銀珠寶,而是秦朝史官留下的律令圖書。每找到一冊,他都視若珍寶,趕緊收藏起來,此人名叫蕭何。看蕭何放著財寶不搶,卻一絲不茍地收集那些書籍,一副癡傻的樣子,有些人不免嘲笑他是個“書呆子”,那些不頂吃、不頂穿的破書能有什么用?
不久之后,人們就發現,原來自己笑得太早了。劉邦攻下咸陽,被封為漢王后,對秦朝的一切一無所知,如天下要塞、人口數量、地勢起伏、風土人情等,每一項都是難題。解決不了難題,就難以治理好戰亂后的秦朝疆域。就在劉邦面對難題一籌莫展時,蕭何站出來,有條不紊地為他詳細解答所有難題,而蕭何口中的答案,均是來自他收藏的那些前朝律令圖書。因此,蕭何很快被任命為丞相,得到了劉邦的重用,而那些只忙著搶金銀的人,也只能垂涎艷羨了。
古往今來,在事業上能進入癡境之人是很有限的。進入之人,易忘記時辰鐘點,也忘記吃飯睡覺,甚至呈現出一種不合常規的病態。然而縱觀歷史,許多有成就、有建樹者,俱是步入了癡境的角色——舉世“都云作者癡”,又有誰能解讀其中深味呢?
一天,饑腸轆轆的貝多芬來到一家飯館用餐,在等待的間隙,他用手敲著桌子,嘴里哼唱著。忽然,音樂的火花從腦中閃過,他趕緊拿起餐桌上的菜譜,在背面快速地記錄起來,完全沉浸在美妙的旋律之中,忘記了一切。
不一會兒,廚房里的菜做好了。看到貝多芬一副專心致志的樣子,服務員不忍心去打擾他,靜靜地候在一旁,打算過一會兒再給他上菜。大約一個小時之后,服務員終于來到貝多芬身邊,小心翼翼地問:“先生,上菜嗎?”貝多芬如同從夢中驚醒一般,馬上從口袋里掏出錢來結賬。服務員趕緊說:“先生,您還沒吃飯呢!”“不,我已經吃過了。”貝多芬根本聽不進服務員的一再解釋,他照菜單上的價格付過錢之后,抓起寫滿音符的菜譜,沖出了飯館。
美國著名航天工程學家馮·卡門,在自傳里記錄了一件癡事:一天,夜已深了,他和助手仍在緊張地運算力學方程式。他的助手猛地想起回家的電車只剩最后一班了,便急匆匆地朝車站趕去。馮·卡門的腦子仍在運算中,于是,糊里糊涂地也跟著助手來到車站。突然,他腦子里來了靈感,夢寐以求的數學公式仿佛就在眼前。他興奮極了,就什么也顧不得了,立即趴在即將開動的電車車廂上寫起來。他寫得飛快,恨不能讓公式如瀑布般地從筆端飛流直下。售票員大聲催促他離開,因為車馬上就要開走了。然而,沉醉于運算中的馮·卡門無法停下來,他一面發瘋似的繼續推導方程,一面懇求售票員:“請再等一會兒。”這位售票員頗有修養,耐著性子等他。就這樣,一行行論證縝密的數學方程終于傾瀉到車廂上。這組寫在電車車廂上的公式,就是后來著名的“紊流的力學相似原理”理論。這一理論對各種飛行器的成功上天,作出了巨大貢獻。
極度迷戀謂之癡。如果適度地用在正道上,不僅不讓人厭惡,反而令人心生敬佩,這是一種難得的精神狀態,是一種進取向上的人生境界。這類癡者為什么終有成就呢?因為心神投入,用意專一,有耐性有恒心也有毅力,針對難題勇于攻堅,易行突破。這種開拓性、創造性的鍥而不舍、滴水穿石,最后往往能夠收獲意想不到的豐碩果實。
癡,實在是一種心游萬仞、物我兩忘、情有所鐘、心無旁騖的至高境界。現在看起來,癡的精神,尤其可貴。